摘 要:進入21世紀以來，伴隨消費需求精細化、創新組織多樣化和新一代信息技術工具賦能迅速增強，在全球范圍內，基于街區尺度的中心城市創新持續迭代更替、推陳出新，迄今先后經歷了文化創意產業、科技創新平臺和數字化構建三次重要的迭代過程。北京“馬連道·茶·數據街”標志著馬連道街區經由數字經濟功能、城市有機更新和產業組織升級三大戰略匯流，成為首都凝聚開發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功能載體，在生產力布局和新產業政策探索方面，具有重要的試驗價值和推廣意義。

關鍵詞:信息革命 城市街區創新 迭代升級 新質生產力

【中圖分類號】C916 【文獻標識碼】A

在現代工業化快速推進都市化發展的歷史背景下，全球核心城市均呈現出人口數量大、密度高，異質性強；價值觀念、生活方式和社會活動多元化；第二、三產業在城市高度集聚，職業分工日益細密，以及居民生活水平和生活質量的高端消費需求日益增強等特征。相應的，城市街區的傳統居住功能也逐步演化成為兼顧生活消費、休閑游憩、新型就業與創意開發的新功能綜合體。

城市街區創新的影響因素

當前，在一些國際代表性城市中，基于技術賦能、經濟促進、社會治理、政府政策和立法保障等因素的共同影響，核心街區通過踐行新發展理念、打造新平臺機制，逐步呈現出多態融合的系統創新模式。

第一，在技術賦能方面，智能手機的普及，以及互聯網接入、移動支付系統和數字化網絡的便捷化應用，極大地增強了城市街區因應居民差異化需求變動的適應性動態調整能力。一方面，加快物流、快遞服務基礎設施和數字化支付網絡建設，完善城市生產生活服務業區位布局，提升電子商務市場銷售額和業務量；另一方面，借助“AI數智化”技術平臺，連接街區場景，形成統一的數據鏈路層運行服務，提升城市街區的運營方式和運維效率。

第二，在經濟促進方面，傳統的創意產生與技術孵化主要來源于“地理臨近”創造的“面對面交流”便利。互聯網經濟的外部效應將創意傳播的邊際成本降低至接近零。一方面，有助于消除因各類生產要素和產業空間過度集聚衍生的“城市病”，從根本上改善城市街區的生活品質和創新環境；另一方面，可以通過非鄰近擴散網絡，增加勞動力市場的彈性，提升城市街區經濟的多樣性、靈活性和互補性。

第三，在社會治理方面，街區數量龐大、縱橫交錯、輻射廣泛、利益相關者眾多，是城市基層治理中最為關鍵的基礎單元。20世紀90年代，一系列有關美國城市生活和社會科學的項目研究表明，持續存在的鄰里效應既是影響城市社會生活的關鍵組成部分，也是構建多元開放、便捷宜居社會環境和培育公眾強烈的規劃參與意識的重要保障，有助于形成公平、包容性的原則，消除長期制約城市均衡發展的各種因素，從根本上提升社會公平和創新效率。

第四，在政府政策和立法保障方面，作為現代城市公共管理、公共經濟與公共政策的重要節點，街區創新與街區運行面對著諸多有形和無形的挑戰，諸如街區管理的職能范疇與法律地位、街區法律法規體系的實施與監管、街區與社區治理經費的來源與資金使用，以及街區管理機構的職能劃分與組織體系等，均有待于政府嚴格依法依規進行規劃、指導和監督，同時頒布促進政策和激勵措施，保證有效實施推進。

城市街區創新的三次迭代

綜合國內外的規劃與實踐，在城市街區創新層面，全球范圍內大體經歷了文化創意產業（文創）、科技創新平臺（科創）和數字化構建（數創）三次重要的創新迭代升級。

文化創意產業驅動的街區創新

文創產業驅動的創新主要發生在工業化催生快速城市化之后，除了經濟成長貢獻之外，城市的社會秩序、生態環境、生活模式和文化基底均受到一系列的強烈沖擊。城市亟待在“退二進三”產業重塑后，加快后工業化城市社會的經濟模式、功能定位和空間結構的戰略設計，通過城市更新和復興街區商業項目，促進城市經濟發展。

新興產業是借助城市更新發展文化創意戰略的重要模式之一。美國波特蘭河濱區作為城市更新區，以BLOCK街區設計理念開發了著名旅游目的地和居住、商業、休閑復合功能地標——珍珠社區。BLOCK是B-Business（商業）、L-Lie fallow（休閑）、O-Open（開放）、C-Crowd（人群）、K-Kind（親和）5個單詞的縮寫。上海將獨特的傳統石庫門里巷民居建筑，融合西方建筑風格，打造出集商業、娛樂、文化、休閑和餐飲功能于一體的文化步行街區，建成私人空間與公共空間交錯、鄰里關系親密、特色鮮明的城市歷史文化旅游景點。

運用現代信息技術發展新型城市街區商業體系也是重要的創新模式。在“網絡購物”“互聯網商業”快速發展的大背景下，針對新一代主流群體和現代家庭的生活消費習慣，一方面推動城市核心街區依托城市商業空間集聚和業態深化的優勢地位，進一步提升高效滿足居民多樣化異質性生活消費需求的能力；另一方面，通過業態功能多元跨界，推進社交、商務、居住和交流的社區一體化；且不斷開辟生活新場景、創新體驗式消費模式，建成現代化鄰里新中心，提升對城市周邊鄰里街區和社群的輻射力。

科技創新平臺驅動的街區創新

在全球化轉型和國際經濟競爭日益激烈的背景下，科技創新無疑已經成為各國推動科技進步、加速產業升級和促進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戰略。相對于廣為人知的郊區型的硅谷科技創新模式，2014年美國布魯金斯學會發布報告《創新街區的崛起：美國創新的新地理》，基于城市物理空間的緊湊性、交通便捷性、網絡發達性，以及多種功能混合等諸多特性，提出了創新城區模式。創新城區旨在依托城市地區密集的樓宇設施，通過提供完善高質量的城市公共服務和高品質的生活環境，延攬創新人才，構建開放的城市知識交流和創新空間，將產業融入城市街區，建設高水平的城市科技創新平臺。近年來，創新城區在美國發展迅猛，成績顯著。比較代表性的包括劍橋市“肯戴爾廣場”和紐約市的硅巷。

此外，巴塞羅那22@創新街區也是創新建設領域的國際代表性的城市案例。2000年，針對工業城市戰略轉型和城市更新的目標，西班牙巴塞羅那市提出了建設城市知識中心的戰略規劃。其核心是在大力興建智能交通、改造城市基礎設施、營建高質量生活工作休閑空間，以及提供保障性住房和社會福利設施的基礎上，加大力度建設研究中心、產業孵化器和推進技術轉讓計劃，吸引創新人才和創新企業，建設創新型城市。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的爆發令新加坡認識到知識創造和科技創新的重要性。緯壹科技城就是借助毗鄰新加坡國立大學、新加坡理工大學、新加坡科學園等高等院校和科研機構的基礎優勢，一方面發揮國際港多元文化的特色，通過打造“工作-生活-休閑-學習”的創新發展規劃，提升對全球科技人才的吸引力，另一方面以生命醫藥、信息通信和咨詢傳媒三大核心創新產業為載體，加強產業集群的規劃建設。

數字化構建驅動的街區創新

進入數字時代后，互聯網、AI、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與虛擬現實等技術進步，不斷賦能加快現代城市街區的智能化建設、精細化管理和科學化運行。

一方面，有效提升了城市核心街區內部和城市街區網絡之間的知識傳遞、集體學習和創新孵化能力，極大地降低了城市創新創業的溝通成本、交易成本、風險與不確定性。現代城市街區借助集成傳感器技術、連通聯結性、大數據分析、AI等技術工具創新，可以為城市街區和居民美好生活提供科學精準的需求反饋、問題識別和智能解決方案。

另一方面，在數字經濟與數字治理時代，現代城市借助數字化技術的支撐，正在快速邁入雙向互動、聯合統籌的扁平化治理結構模式，通過運用數字技術打破信息壁壘、促進信息在多元主體間流動、提供精準數據依據等方式，來完善街區治理結構。現代技術工具很好地保障了城市街區范圍內政務、商務、家務和勞務四個維度的數據公開透明、服務均等化、利益相關者高度參與，以及實現公平、高效率的街區治理。例如，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重創了美國紐約以華爾街資本驅動的經濟模式，城市發展向信息、數據和物聯網等科技創新驅動模式全面轉型。2017年，英國頒布《數字經濟法》為數字基礎設施建設、數字化產業發展、數字政府與數字治理提供了法律環境與實施保障。近年來，我國很多城市也高度關注大模型助力數字城市建設的發展趨勢，開始進行大數據、大模型、人工智能在提高政府政務數字化運行效率、制定城市治理智能化解決方案、城市公共安全識別決策和智慧街區多場景應用等領域的技術開發與實踐應用。

典型案例：北京“馬連道·茶·數據街”規劃設計邏輯

北京市西城區推出“馬連道·茶·中國數據街”規劃設計方案，旨在依托馬連道強大的茶產業聚集規模和茶文化底蘊的基礎優勢，通過建設高端城市型茶產業綜合體，推進茶營商服務模式轉型升級、促進茶產業鏈集聚業態創新、復蘇特色茶文化街區的環境活力。“馬連道·茶·數據街”標志著馬連道街區經由數字經濟功能、城市有機更新和產業組織升級三大戰略匯流，成為首都凝聚開發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功能載體，在生產力布局和新產業政策探索方面，具有重要的試驗價值和推廣意義。

攻堅四大核心問題，營建城市型高端茶產業綜合體

以首都高質量發展為標準，將馬連道商業街區建設成為城市型高端茶產業綜合體，亟需攻克四大核心問題：一是，當前馬連道茶城的產業組織形態還不成熟。總體上，馬連道的茶葉經營模式相對落后，存在著諸如業態形式單一、銷售模式單一、銷售產品單一、消費群體單一等問題。二是，馬連道茶城關于茶產業鏈的整體發展規劃還不完善，總體上馬連道缺乏完整的茶產業商業貿易的生態閉環系統。目前，除了零售批發消費環節之外，茶產業鏈條的拓展和向外延伸不足。三是，馬連道茶城尚未形成統一標準化的交易模式和品牌模式，制約了茶葉市場標準化交易模式的形成。四是，馬連道茶產業依托的街道功能不足，沒有形成整體規劃的推進與實施。

針對上述問題，應在馬連道強大的茶產業聚集規模和雄厚的茶文化底蘊的基礎上，通過建設高端城市型茶產業綜合體，推進茶營商服務模式轉型升級、促進茶產業鏈集聚業態創新、復蘇特色茶文化街區的環境活力。

打造茶產業轉型升級戰略平臺

馬連道茶產業綜合體建設重點和功能定位可以概括為：“五大板塊”——總體上，馬連道茶產業綜合體應集成產業集聚、生活服務、文化娛樂、商務辦公和交通樞紐五大功能，各項功能板塊集聚互補、協同發展。“三大中心”——作為“中國北方茶葉第一街”，馬連道茶產業綜合體應形成品牌策源中心，打造馬連道茶產業品牌線下旗艦；品鑒交易中心，分類制定茶生產經營的標準和流程；文化體驗中心，建成為中華茶文化的核心傳承地和集中展示地。

基于茶產業綜合體的功能發展目標，馬連道應形成基于四大平臺支撐的產業轉型升級戰略路徑：

第一，建設基于大數據的茶交易線上商城平臺，依托馬連道茶大數據產生渠道廣泛、數據類型多、價值密度高、時效性強等優勢，結合茶產品特性，打造馬連道茶產業電子商務系統，實現茶產品營銷過程的信息化智能化。

第二，建立一站式全產業鏈茶產業品牌孵化平臺，集成首都專業策劃和配套服務優勢，形成特色茶品牌孵化模式。嚴格落實品牌標準與信用體系，建立重點產區標準互認、企業違規追溯、企業市場退出、消費者權益保護三大機制。

第三，基于質量監控、市場交易和資源獲取，構建馬連道茶征信系統平臺，做到質量抽檢監控與茶企信用檔案掛鉤，線下和線上交易信息與品牌動態信用評級掛鉤，信用評級結果與稅收優惠、行政審批和政府服務的優先級掛鉤。

第四，通過政府與企業合資合作、以市場合作換取投資和組建茶產業投資基金等三類主要形式，建立茶產業的發展基金扶持平臺，嚴格執行落實基金績效考評機制，整合茶資源范圍規模，促進茶產業升級，提升茶產業鏈風險抵抗能力。

全面提升馬連道數字化轉型進程

第一，建立茶產品的編碼和質量追溯體系。馬連道應立足于“百縣百茶”特色項目，采取國際物品編碼體系GS1，通過錄入產品原料使用、生產加工、銷售流向等數據，形成唯一追溯標識。建立“一貨一碼”認證制度，采用產品溯源碼建立面向生產者和經銷商的茶產品生產全流程信息追溯體系，保障茶產品的質量安全。同時，根據不同的主體和不同生產階段建立信息辨別與生產監督機制，分別形成企業自檢、聯盟抽檢、消費者投訴反饋等多種辨別追溯信息手段，嚴格保證馬連道認證的有效性。

第二，打造茶交易綜合型電子商務平臺。茶產品具有極強的特殊性，“賣者虧損、買者被騙”在茶葉電商發展中時有發生。馬連道應借助中國茶葉重要的銷售中心的地位，進一步強化“立足北方，輻射全國”的市場效應，打造專門服務于茶交易細分市場的綜合型電子商務平臺。進而形成茶葉的展示、交易、鑒定、物流服務的數字化平臺，集成茶業標準、批發和采購、茶葉品牌服務、信息交流等功能，聚集優秀的互聯網和茶行業精英，向茶行業提供信息化、互聯網化的整體解決方案，提供我國茶葉行業相關新聞資訊以及行業動態，用“移動互聯網+新零售”重塑茶業流通體系，以技術提升茶產業鏈效率。

第三，完善對策措施與體制機制保障，建立茶產業數據要素市場體系。在茶產品交易過程與運行機制上，首先，應根據建設目標、市場結構、交易復雜性、交易頻率、平臺商與數據供應商的關系、需求方的相對強弱等因素來選擇數據平臺和數據交易模式。其次，對于數據交易平臺商，應大力培養一批有技術能力、營銷能力和運營能力的做市商，幫助供需雙方降低數據產品的描述復雜性和資產專用性，擴大茶產品市場規模。最后，對于數據交易平臺商，應依附于云計算和數據倉庫廠商不斷拓展自身掌握的數據集。

第四，不斷完善馬連道茶產業鏈的大數據交易效率，實現數據資產化。未來，馬連道應進一步完善數據要素市場體系，推動茶產業數字化轉型。一方面，應在茶產業數據資源的產權界定上，加快數據標準化制定，健全數據評估和確權定價機制，匹配數字化轉型產業的產品需求，實現“產權有效激勵”。另一方面，馬連道茶產業數據交易市場（平臺）應致力于數據存儲、數據清洗、數據分析應用等增值服務，讓原本無法交易的數據產品可以進入市場，支持茶產業鏈分解建立各類應用場景的“示范樣本”，不斷降低數據產品的描述復雜性和資產專用性。

第五，增強茶文化創意產業的附加價值，打造虛擬馬連道文化旅游平臺，打造北京國際民間交往文化旅游和文化交流的核心空間載體。基于全景圖像采集，對街區內景觀進行無死角拍攝，將搜集到的信息利用3DMax進行數字化建模。通過交互設計增強虛擬旅游的特殊仿真效果，將馬連道所蘊含的完整的時間和空間、精神和物質要素有機融合，以街區導覽、街區漫游、VR展示三個主要功能板塊為核心，打造內容豐富、文化深厚、體驗極佳的虛擬旅游系統。

第六，引進數字技術設備嵌入街區空間。以人機交互突破時空限制，全方位多角度展現馬連道茶產業的歷史文化價值。首先加強智慧社區基礎設施建設。在主干街道、茶城入口、休閑區等處布置觸摸一體機，在街區內部增設外接式VR設備，推進現有資源數字化改造，強化云計算中心建設、VR和全息成像技術應用，加強移動設備互聯，增強沉浸式消費體驗；其次建立VR體驗館，通過對馬連道茶產業集聚過程的歷史再塑，讓游客及消費者通過智能設備體驗茶文化傳承。體驗館內著重做好重要歷史事件展示、特色遺跡藝術再現、文化主題虛擬旅游產品推介，以突出馬連道街區茶特色的虛擬旅游產品設計為出發點，為游客提供全新智能體驗。

第七，對接茶征信系統與金融系統，為馬連道數據街提供堅實的資金保障。馬連道茶征信系統旨在為金融系統向馬連道茶產業品牌聯盟內的各家茶葉品牌提供金融服務資源提供參考依據，對茶產業轉型升級至關重要。為實現兩者緊密對接，有效發揮保障作用，應切實做好以下幾點：一是，成立專項工作推進辦公室，形成市區聯動的工作參與機制。二是，北京市及西城區兩級政府為馬連道茶征信系統提供一定的信用擔保和權威認證，增強金融機構與之對接的可能性。三是，市及區兩級政府出臺相關政策，對區域內向中小微企業和個體工商戶提供稅費減免、續貸等專項進行扶持，調動金融機構積極性。

結束語

從全球范圍看，城市街區創新發展歷經文化創意產業、技術創新平臺和數字化改造三輪迭代過程，帶來了城市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從根本上驅動城市步入需求導向、技術賦能、創新引領、社會協同、共建共享的現代化發展模式。中國城市街區創新發展應在借鑒國外經驗基礎上，依托特定資源集聚創新要素，改造提升傳統產業，培育壯大新興產業，加快形成新質生產力，充分激發城市內部創新活力，推動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

【本文作者為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副院長、教授；本文為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42171174)的階段性成果】

參考文獻略

責編：王 克／美編：王嘉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