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出版社 2024年10月出版

詩人雷平陽為云南戍邊警察吳振的詩集《邊境書》所寫的序言中，稱他的詩是“刀尖上盛開的玫瑰”。這個評價準確而形象，“刀尖”指的是吳振戍邊人的身份，“玫瑰”指的是吳振奉獻出的詩的鮮花。

吳振是云南德宏邊境管理支隊的移民管理警察，常年奮戰在打擊跨境違法犯罪一線，曾經榮立1次一等功、2次二等功、2次三等功。打開他的這本詩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短詩《告誡書》，“你已靠近中國邊境/請不要越過——/圍欄、界碑、吳振”。這是一位中國戍邊人的嚴正警告。詩人把自己的名字與圍欄、界碑這些邊境線上的事物并列一起，構成一種不同尋常的組合，意在指出，他的血肉之軀與圍欄、界碑凝聚在一起，構成堅不可摧的鋼鐵長城！精短的詩句，鏗鏘有力，一字千鈞，成為這部詩集的精神聚焦與壓卷之作。

《告誡書》奠定這部詩集的英雄主義基調。由此，一位戍邊警察的心靈世界也就多側面地展開了。

詩集充分展示了戍邊警察英勇無畏的犧牲精神和矢志不渝的奉獻精神。《終生引》寫道，“……死后骨灰撒在這里，連碑也免了，真好/一首詩即將塵埃落定/一個男人總要選擇一種像樣的活法”。《邊境之歌》中有這樣的詩句，“……只有我們/像山上的石頭/或是已經安家的牧羊人/硬生生地鑲在邊界上”。《中國第105號界樁前記》的詩句讓人印象深刻，“我中年將至的骨骼/在向一個國家的界碑彎腰時/嘎嘎作響”。

這些詩句仿佛幾個特寫鏡頭，展現出抒情主人公也即當代戍邊人的自我形象，如同鐫刻在大理石上的雕像，堅實、挺拔、俊朗。在吳振的筆下，戍邊人形象高大、性格剛強、意志堅定，同時他們也是普通人，過著普通人的日子，內心也有柔軟的一面。在《邊境書》新書首發式暨分享會上，主辦方把活動的主題確定為“戍邊人的明月與故鄉”。這可視為是詩集內容的提煉與概括。“戍邊人的明月”，指的是他們的理想與抱負。“戍邊人的故鄉”，指的是他們成長的環境與時空，意在說明《邊境書》在展示當代戍邊人的英雄氣質與精神境界時，也展示他們從孩子成長為戰士、從農民成長為英雄的依據與過程。詩人是“海南樂東樂羅村島民”，在戍邊警察的隊伍中不斷歷練成長，就像詩人在《種樹》一詩中所描寫的，“門外有兩排參天大樹/沒有一棵是我種的/門內有兩行小樹/每一棵都是我種的//我住進一棟新房子/每天給小樹澆水施肥……”此詩表面是寫種樹，實際是暗指年輕的戍邊人自覺繼承老一輩戍邊人的傳統，把他們手中的旗幟傳承下來。

《邊境書》第三輯寫的是故鄉的生活，表面似與戍邊人的職責關系不大，實際上卻把探察的目光凝聚到戍邊人內心的深處，深切地表現出他對家鄉的熱愛，對家鄉人的深情。家鄉的土地滋養了他的身體，家鄉人的親情塑造了他的靈魂。《邊境書》有了這些寫故鄉、寫親人的詩篇，戍邊人的形象顯得更為豐滿，內心世界顯得更為通透。

詩人以充滿英雄氣質的浪漫主義抒情為底色，但寫法不單調，而是根據內容需要，融入敘事、自白、象征、意象等手法，從而使得詩句寫得有隱有顯，有張有弛，搖曳生姿，奪人眼目。

《芒海手記》一詩用的是敘事手法，記錄邊防老兵退役后的生活，“孤獨和邊境早已完婚/時至今日我還藏著伴郎胸花/從怒江趕回芒海/開飯店的兩口子無事擺宴，邀我入席/老蘇是一名邊防老兵/退伍后選擇留下/娶了芒海之花阿清姐/生兒育女/說到青春時他像個新郎，豪情萬丈/提到邊境時他舉杯向我/為了這平凡的生活/我仰頭一飲而盡/看見山谷的風云走馬，有鯨緩慢/阿清姐中途給我們加了兩個菜/安靜地坐在丈夫身邊”。這首詩沒有寫這位老兵退役前的事跡，而是透過他退役后沒有回故鄉，留在邊境娶妻生子，把后半生也獻給邊境的選擇，將他作為戍邊警察的完整一生展現在讀者的眼前。

再像這首《月光白馬》，“站在謝里山的山頂，我就能完整地看見月光/完整地看見月光覆蓋群山/……一條沿山而下的路百轉千回/我確定那是我走過的路/但我還是看不到盡頭/得趕在孤獨來臨之前/放出我的白馬/讓它奔跑起來/一騎絕塵……”此詩明顯地運用象征手法，月光白馬構成一幅如古代勇士的神奇畫面，月光覆蓋的群山可視為祖國領土的象征，而一騎絕塵的白馬，則是戍邊衛士的寫照，詩人用月光白馬這一神奇的景象傳達出今天的邊境警察與古代的戍邊勇士之間內在的精神聯系。

（作者：吳思敬，系首都師范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教授）

《光明日報》（ 2025年03月12日 14版）